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陌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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陌生

程晨一邊跟宴知歡說著,一邊又轉頭問許清碩,“許醫生,有時間的吧?”

許清碩看她一眼:“當然。”

看著程晨出去了,宴知歡才把視線挪回來,看著他,戲謔道:“許醫生,人氣挺高的哦。”

“身體吃得消嗎?”

老氣橫秋的,什麽話都敢說。

“這麽關心我啊?”許清碩散漫地笑了笑,“自己東西都拿上,別落下了。”

說是這麽說了,卻也沒給她時間收拾,猝不及防又將她打橫抱了起來。

宴知歡慌忙攬住他脖子,一顆心跟著雙腳同時懸空,尖叫聲幾乎要溢出喉嚨,又生生被她壓回去了。

他倒是坦然,旁若無人似的,在一溜的“許醫生下班啦”“許醫生再見”聲中,抱著她原路返回。

宴知歡惱怒地橫他一眼,恰好被他看到了。

“剛才,是不是偷看我了?”他看她,有些得意似的。

宴知歡笑起來,狡黠又靈動:“看了,挺好看的。”

“好看,還嫌老?”

宴知歡一楞,下一瞬反應過來他說的是什麽,好笑極了,“好看跟老又不沖突。”

許清碩:“……”

***

車上,許清碩和程晨言笑晏晏,聊的很開心。

宴知歡懶得上去插話,一個人窩在後座玩經典游戲,消消樂。

卡在第五百三十六關,玩了好幾次,就是過不了。

體力用完,只好退出游戲,刷起了朋友圈。

半晌,忽然聽到程晨叫她。

宴知歡擡頭,迎上後視鏡裏程晨意味不明的視線。

“還不知道你叫什麽名字呢。”

她眨了眨眼,“我叫宴知歡。”

程晨哦了一聲,沒有追問具體是哪幾個字,餘光似有若無地瞥了眼許清碩,繼續同她攀談:“今天真是多虧你了。要不然那小朋友萬一摔了傷了,家屬說不準還得找我麻煩。”

“程醫生太客氣了。”宴知歡彎了眉眼,笑得人畜無害的,“那會兒沒來得及過腦子,現在想想還挺後悔的。你瞧瞧我這腳,走路都成問題。”

程晨偏了頭笑:“哪有問題,神外今天可都傳遍了,咱們許醫生今天可沒讓你走過路吧。”

語義不明的。

宴知歡在手機屏幕上滑動的手頓了頓,眼角一擡,餘光掃過正在開車的男人,“許醫生年紀大了嘛,是挺會照顧人的。”

許清碩聽見了,輕輕哼笑一聲,指尖在方向盤上輕點兩下,卻並不打算反駁。

論年紀,他確實比她大很多。

程晨一時也不知道怎麽說了。

之前是她讓許清碩帶宴知歡去處理傷口。現在的女孩子嬌弱,腳崴了走不了,作為醫生,抱幾步路,好像也不是什麽問題。

可不知怎麽的,她總覺著許清碩看宴知歡的目光裏,透露出一些並不純粹的東西。

哪怕兩人差了一些年紀,哪怕他們交流並不多,宴知歡似乎對他也並不感興趣。

程晨暗暗嘆了口氣,又轉了話題:“說起來,咱們醫院不少小姑娘都挺喜歡許醫生的。”

“那,程醫生也喜歡嗎?”

清澈的嗓音,帶著恰到好處的天真好奇,真真是傷人於無形。

程晨被她這麽一問,心底泛起一股說不清的滋味,下意識瞅了瞅旁邊的許清碩。

許清碩倒是沒什麽特別的反應,臉上依舊笑意淡淡,一點也不在乎她的答案似的。

是啊,他什麽時候在乎過了?

她和許清碩是大學同學。許清碩長得帥,成績好,是學校裏出類拔萃的人物,明的暗的喜歡他的女生很多。但大學幾年下來,他身邊卻從來沒出現過什麽異性。程晨也是後來才聽說,他有一個未婚妻。

大學畢業那年,兩人分配到同一家醫院,既是同學又成了同事,走的自然比其他人近一點。有一次偶然聽老同學說起許清碩早就退婚了,她找到他,腦子一熱,問他願不願意跟她在一起。

許清碩當然沒答應。

沒過幾個月,她又從別人口中得知,他要去國外進修了。

有些男人,花心濫情,喜新厭舊,腳踏兩只船。

但許清碩不是。他很專一,專一到讓人覺得無情。

臨到了,程晨甚至覺得,她壓根沒有在他心裏留下過任何痕跡。

已經過了這麽長時間,程晨以為她早就放下了。可這個時候,一句簡簡單單的“不喜歡”,她卻有點說不出口。

遲疑了這麽一會兒,才剛要否認,許清碩說話了。

“當然不喜歡。”他笑了笑,從後視鏡裏與懶懶靠著座椅的宴知歡相視了一眼,“程醫生已經訂婚了。”

“這樣啊。”宴知歡收回視線,重又落在手機屏幕上,“不過,不喜歡許醫生可是件好事。”

許清碩半瞇了眼,饒有興致地問她:“為什麽?”

“因為,”宴知歡頓了幾秒,笑著開了口:“因為許醫生的這張臉,看起來就挺渣的。”

真不知是誇他,還是在罵他。

許清碩一時被她逗笑了,目光從後視鏡上劃過,瞥見她的臉。

青春靚麗,眉間盡是這個年紀該有的嬌俏明艷。

確實漂亮。

也伶牙俐齒的很。

後半程,程晨沒再跟宴知歡說話,只有一搭沒一搭地同許清碩說了幾句。

沒多久,就到了4S店。程晨下了車,沖兩人擺擺手,進去了。

車上只剩下他們兩人。

許清碩點了支煙,打開車窗,朝外面緩緩吐了個煙圈,問她:“住哪裏?”

“京大。”

跨越了小半個京市的距離,並不近。

他撣了撣煙灰,回過頭,逡黑的眸子對上了她的。

“京大?”

“怎麽?”她笑,“我不像學生?”

很像。卻又不像。

宴知歡看著他,猜到他想什麽,眼尾一挑,半開起玩笑:“我還以為我長的就是副乖學生的樣子呢。”

“是。”許清碩彎了彎唇,靜靜看了她幾秒,終是移開了視線,“挺乖。”

手下掐了煙,發動了車子。

不知怎麽,宴知歡竟覺得他這句“很乖”,似乎帶了那麽點無奈的縱容。

一定是錯覺,她想。

車窗仍舊敞開著,夏日午後懊熱的空氣一下子湧進來,燥熱難熬。

宴知歡靠著後座蜷了蜷身體,腦袋輕抵著車窗,視線漫無目的環繞了一圈,落在他輪廓分明的側臉上。

他似乎是察覺了,覷了她一眼,從唇間摘下煙,“喜歡嗎?”

“什麽?”

“喜歡我,”他頓了頓,“這張臉嗎?”

一句話,非要說的這麽語義不明的。

宴知歡抿唇瞪他一眼,沒說話。

他偏過頭,唇邊一抹玩味笑意,“喜歡嗎?”

嗓音淡淡,在車內回蕩一圈,清冷又暧昧。

宴知歡饒有興味看他一眼,這才又直起了腰,緩緩靠入椅背。

“喜歡啊。”她笑笑,“所以許醫生可不要來招惹我,像我這樣子的女生,很容易被誘惑的。”

電臺傳出的輕音淺唱,和著車內似有若無的朦朧煙氣,虛虛攏住了她的臉。

若只是瞧著這副模樣,忽略她嘴裏那些大膽直白的語言,倒真是個乖巧女孩兒。

許清碩揚了揚唇,有些好笑。

想說從第一眼見到她開始,自己就挺想招惹她的,話到嘴邊,又遲疑起來。

她早就不記得了吧。

連同他,連同他們的相遇和相交,她哪裏還記得半分?

好一會兒沒等到許清碩出聲,宴知歡別開了眼,仿佛認定他不會回答似的,也不再看他。

“好,不招惹你。”

嗓音淡淡,在車內回蕩一圈,清冷又疏離。

車子緩緩動了。

還沒到下班高峰期,一路順暢。

宴知歡窩在座椅上,支著頭看窗外,時間長了,有些困倦。

垂下眸,視線落在自己腿上。

傷的並不重,只是她皮膚白,現下傷口又紅又腫,看著便有些觸目驚心。

也不是沒有受過比這嚴重得多的傷。

在她那些叛逆又不服管教的歲月裏,抽煙打架,可即使是受的傷再多再重,她也從來不覺得委屈。

她的父親宴北川在她十六歲時婚內出軌,不久後又因過失殺人而鋃鐺入獄,家裏的財產幾乎全部變賣作為賠償款。

街坊鄰居免不了對她們母女倆指指點點,更嚴重的是,在學校裏,宴知歡再也不是那個成績優異家庭富裕的嬌嬌女了。隨便一個人走過,都可以指著她,喊她殺人犯的女兒。

有一次放學,她被幾個外校的混混堵在學校不遠處的弄堂裏。她怕的要死,死命抓著自己的衣服,最後也不知哪裏來的力氣,抓著磚頭打傷了其中兩人,才趁他們不註意跑回了家。

再後來,她剪掉了一頭長發,成天便跟學校裏那些所謂差生混在一起。但凡有人當著她的面罵她,她轉頭就能和對方掐起來。剛開始受傷總是難免的,但熟能生巧,慢慢地,也沒人敢再招惹她。

她學會了抽煙喝酒打架逃課,學習成績一落千丈。

老師請家長,她的母親只會對著她抹眼淚,說自己對不起她。畢竟背著宴北川留下的一屁股債,也沒有多餘的心力來管她。

她就這麽放任自己毫無顧忌地活了幾年,只今天,她才發現自己原來是這麽怕疼的。

而那些記憶,遙遠的就好像是上輩子的事情一樣,不特意去想,幾乎要記不起來。

人啊,一旦不再倔強,那些脆弱便逐漸顯露出來了。

不多久,窗外景物漸漸熟悉。前方一個路口,許清碩慢條斯理打了半圈方向盤,車子平穩地拐到宿舍樓邊,停下了。

許清碩回頭看她,“要不要送你上樓?”

“不用了。”宴知歡擡頭對他笑一笑,兀自打開了車門。

許清碩沒說話,降下車窗,轉頭看她動作。

她倒是坦然,走一步,突然又回頭,笑盈盈的,“今天謝謝你了啊,許醫生。”

不等他說話,轉身走了。

夕陽餘暉撒在她纖細背影上,染出一片明黃色。

很快,有人從裏面出來,扶了她上樓,一個拐角,就看不見了。

許清碩玩味地揚了揚嘴角,從煙盒裏敲出一支煙點了。

真是,一點都不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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